虎坊桥那家小店

时间:2019年08月18日 点击:

  天津的美食不但有狗不理包子,还有耳朵眼儿炸糕。四十五年前刚上大学时,同班的一位天津同学眉飞色舞地向我们描述,我至今记得那要点是卖炸糕的店铺位于耳朵眼儿胡同,用香油炸的,好吃之极。不过我从来没吃过,因为一直生活在北京。
  北京有个挺有名的地方叫虎坊桥,十字路口北,是著名的琉璃厂,家家店铺都飘着文化味儿,每年春节更有厂甸庙会。十字路口南则有湖广会馆,清末因戊戌变法的君子们常聚会于此,其名气好生了得!至今每晚仍有京剧名角儿来此献艺,堪与前门大碗茶剧场媲美。湖广会馆南侧,有一幢平房,开着一家京天红酒家,本不起眼儿,但此处的一番景象,却是全北京少有。
酒店门口进出的客人不多。与之反差巨大者,是正门旁边,有一个小小的窗口,窗口之外,总是排着长长的队伍。买什么呢?哦,窗口的玻璃上贴着:天津炸糕。
我经常乘105路电车途经此地,无论晨昏,排队的人总是接连不断。夏天的毒日头下,队伍是一排撑起的旱伞。冬天的雪地上,排队的人跺着脚,也没有谁嫌冷离开。我常常心里纳闷儿,炸糕本是一种平常的食物,何至于这般趋之若鹜呢!
  又听车上人说,这家店铺已经挪过几处地方,挪到哪里,排队都是依旧。更有些老主顾,追星一般,就好这一口。心里觉得好笑,现在又不是三年困难时期,商店里什么好吃的没有?除了火车站还有人排队,商家都是揽客求人买东西,怎么还会有这么多铁杆儿买主呢?
  终于有一天,我再也禁不住诱惑,想探一探究竟。在虎坊桥下车,也加入了几十人排成的长队。细听,果然有不少人是远道而来。
  队伍徐徐前行,临近窗口时,见那玻璃上分明还贴着一个告示:每位排队顾客限购10个。细看那窗口内,是狭窄的作业间,五名员工,两口炸锅,两大盆面和馅儿,已经仅剩转身的空间。环境逼仄,几个人却有说有笑。听口音,都不是本地人。两位包制炸糕的年轻师傅,技能好生熟练,那糯米面稀软得如同烂泥,在他们手中却一团一揉一捏一揪,便能包住大团的豆馅儿。只这一招,就如同山西人头顶上表演刀削面、全聚德的师傅飞刀片烤鸭,非一般人所能为之。其速度又奇快,两口油锅均是平底,容量颇大,说话间四五十只炸糕翻滚其中。隔窗看他们熟练的操作,也是一番享受。
但最大的享受显然是口而非眼。排队的人,基本都是一买10个,但常是只让售货员工在塑料袋内装上9个,将那剩余的一个,用手托着,没走几步,便急急地品味起来,旁边不时有人评价:“趁热吃,最香!”看那些先尝为快的买者,竟然十有八九是女性,而且不乏穿着光鲜的年轻佳丽。看着他们毫不掩饰的吃相,倒让人体味着一种天性的自然有趣。但是,当轮到我买完那定量的10个时,犹豫再三,还是没好意思当街张口。
  当天的晚饭当然就是炸糕,虽已不很热,但仍然很香!薄皮,大馅儿;皮脆,馅儿软。那馅儿堪称一绝。北京人吃豆馅儿比较讲究。东北人也爱吃豆馅儿,有一种黏豆包被奉为上品。但那豆馅儿是一种大粒豆子加工而成,比较散,北京春节庙会有卖,但关里人多不认。北京人爱吃的豆馅儿叫豆沙,细而软,黏性也大,而虎坊桥买回的天津炸糕,馅儿的颜色似紫檀,若论细、软、黏,则更胜一筹,非平常的北京豆沙馅儿所能比,而且,细品,还有淡淡的玫瑰香味,在唇齿间浸润存留。
  那天贪嘴,夸赞间不知不觉就吃了好几个。说不清天津的耳朵眼儿炸糕什么味儿,也不知虎坊桥的“天津炸糕”是否就是“耳朵眼儿”?但它比北京小吃店里卖的炸糕更好吃不少,是确定无疑的。至于家里以往自制的炸糕,当然更是等而下之了。几天以后,下班路过虎坊桥,又禁不住下车,走向天津炸糕的窗口。一边排队,一边暗自思忖,北京人真是大爷,生意这么好,怎么想不到自己多开几家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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